长途搬家公司货车司机车轮下的谋生路
长途搬家公司货车司机车轮下的谋生路,双11,一年一度的购物狂欢节,给物流行业带来一年中的运营高峰,给中国大地上无数的货车司机带来货源,同时也带来无尽的忙碌。
昆明二环北路金星立交桥下东向西方向,一辆满载快递包裹的百世快递货车侧翻,撞上对向车道一辆小轿车,事故造成1死1伤。据称,驾驶货车的司机当天凌晨5点就起床出工。有人猜测事故“也许跟司机疲劳驾驶有关”。
驾驶,是货车司机的工作常态。尤其是跑遍中国各地的长途货车司机,货车驾驶室就是他们的“工作室”,也是他们的家。
以车为家
吃、住都在车上,“以车为家”成了货车司机群体无奈的选择。
11月20日上午10点,昆明北市区金洲花园金忠巷内,百世快递站点门前的空地上一片忙碌景象。运输、分拣快递的工作一刻也没停歇,15日的货车事故没有过多地影响这里,一切都在正常运转。
当天肇事的货车司机已不能履职,站点只剩一名货车司机。早晨把快递运回站点后,他就径直回出租屋睡觉了,车上只留一名快递分拣员。由于人手紧缺,这车货全部由他一个人卸,一个小时过去了,车厢里还有1/5的货没卸完。
这天早上,快递站里有7名快递员上班。即便不参与卸货,堆积得齐膝深的快递包裹也足以让他们分身乏术。正值快递配送高峰期,这里一半以上的员工都是临时工,相互间还不是特别熟识,与货车司机更是少有交集。他们只知道,货车司机一般是“跑呈贡,把货拉回来”。
呈贡王家营片区,距离昆明市中心12公里,遍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物流园。园区道路上,到处可见来自全国各地,载着大量货物缓慢前行的重型货车。沿着园区内货运路线徒步行走两公里,街道两侧的修车店不下50家;坐在街边的小馆子里,大口扒饭、大声畅聊的几乎都是等待装货、卸货的货车司机。
11月17日上午11点,郑丹正用自家货车水箱里储备的水为丈夫李金勇清洗鞋袜。长途奔波,路上条件所限,货车司机洗澡、洗衣很不方便。这是跑长途货运必须面对的问题。
“我上一次洗澡还是十多天前在成都洗的。那次之后就一路开着车运货到昆明、杭州,然后又到了上海,装货回重庆,再从重庆到昆明。这一来一去就是十多天。”没结婚之前,李金勇一直是孤身一人跑车,为了排解孤独,他渐渐有了在车上自言自语的习惯。“这是病呐!”他这样自嘲。
李某某的父亲也是货车司机。从小受父亲影响,加之学习成绩不理想,他14岁就出来陪父亲跑长途货运了。算起来,33岁的他已有了近20年的运输经验,见证了货运的黄金时期和现在的低谷时期。“现在跑车压力太大了,油价贵,运费低,赚不到几个钱。”李金勇记得,他刚开始跑车时,油价每升才2元多;这些年来,货运价格没有太大变动,油价则一路攀升到现在的每升7元上下。效益好时一个月能收入2万元,但刨除夫妻两人一路上的吃喝、修车等开支,每个人每月的平均收入不过几千元。
货车的驾驶室,就是他们的工作室。这里的工作方式比较特殊,吃、住都在车上,“以车为家”成了货车司机群体无奈的选择。
来自山东潍坊青州的司机夏志国今年45岁,每次出远门前,妻子都会为他包一两百个饺子,给他带在路上吃。为了给随车的食物保鲜,夏志国专门在车里配置了一台小冰箱,里面放着冻肉和饺子。每到吃饭时间,他就会将车停靠在最近的服务区,把车里的米面粮油全部搬出来。“我们吃一顿饭可不容易了,既要省钱,又要方便。”很多时候,为了赶路,司机们来不及做饭,就吃方便面。货车驾驶室里囤放方便面颇为常见。
驾驶室里的亲人
半年的陪车经历没给刘付朝留下什么好印象,他只觉得“辛苦,又无聊”。
以中长途运输为主的货车司机,与家人聚少离多是生活常态。不管是为了维系情感,还是保障路上货物的安全,很多司机都选择让家人跟车。
11月16日下午2点,64岁的刘付朝双手环抱,仰着头,两腿向外直伸,倚在云南强顺物流园一个仓库内的实木长椅上小憩。他陪儿子刘永梁开着18米长的大挂车,从山东聊城长途奔波赶到昆明,这是他4天来第一次“心无牵挂”地休息。
仓库里,一辆叉车正忙着给小货车装货,它每调转一次方向,就会发出“嗡嗡”的噪声。叉车司机踩了一下油门,有些用力过猛,排气管涌出一股浓重的黑烟,直冲着刘付朝的脸上袭去。他被这股突来的暖流呛了一口,从睡梦中醒来。
刘付朝在路上患了重感冒,加之前一晚在昭通水富服务区熬夜为儿子看车,他没有休息好,双眼通红。手指轻轻一碰眼睛,泪水就会顺着眼袋深壑往下流。刘付朝拽起手袖抹了把眼泪,又抓起泡着枸杞和菊花的茶水杯猛灌了几大口。陪儿子跑长途货运的半年时间里,不会用智能手机的刘付朝养成了一无聊就抬起水杯喝水的习惯。如今,他每天能喝下两暖壶水。
半年的陪车经历没给刘付朝留下什么好印象,他只觉得“辛苦,又无聊”,这半年里他烟瘾大增,一趟长途下来得抽三条烟,还瘦了好几斤。他说,之前在家他每天都坚持早起,晨跑十公里,“身体硬朗得很”。但即便如此,刘付朝暂时还没想过
要停止跟车——当初是他主动向儿子提出要跟车的。
今年春天,刘永梁独自一人开车途经大理时,几个惯偷趁货车上坡车速缓慢的时机,跳上车实施盗窃。驾驶室里的刘永梁通过外置摄像头发现了这个情况,但见对方人多,他没敢停车喝止。“好在那次运的是一车白糖,价值不高,那些人什么都没拿走,只是将盖在车上的帆布划了个大口子。”听儿子回家以后在饭桌上聊起此事,刘付朝为他捏了一把汗。“我不放心啊!那时刚好农忙过了,我闲在家也没什么事,就提出跟车,路上和儿子也能有个照应,顺便还能帮他看看货。”
刚跟车时,刘付朝不太适应。长时间坐在驾驶室,手脚无法正常伸展,时间一长,他的腿肿了,一摁就是一个坑;刚跑云南这边时,他对云南的山路很畏惧,坐在车里往外看时都要紧紧拉住扶手。但时间一长,这些问题都一一克服了。
为了保证货物在运输途中的安全,刘付朝操了不少心。最近跑的这一趟,他们先后在陕西华山服务区、宁强服务区、云南昭通服务区停留。停车就意味着要有人熬夜守车,除了要防范“油耗子”偷油箱里的油,还得警惕有人偷货,尤其是运输的货物价值高时,更是提心吊胆。
这一趟,刘付朝父子运往昆明的货里有价值200万元的阿胶、2台挖掘机,以及一批食品等。“大件丢不了,要看好小件的不能丢。阿胶多贵啊!一盒就几千元。”为了让儿子有足够的休息时间,刘付朝主动承担了看车的责任。儿子一入睡,他就披上军大衣,再带个水杯,连续六七个小时围着车来回转悠。
开车,只是谋生的一环
货源转包情况严重,发布信息的很多都不是真正的货主,司机运货的利润有限。
刘付朝坚持跟车,除了给儿子做伴之外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——还车贷。
“车是两年半以前贷款买的,车款还有一半没还完。我得陪他,等车贷还完了,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跟车。”说罢,刘付朝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点燃,抽了两口,眼里的泪又溢了出来。
货车司机这个群体里,“自雇”(自己买车自己开)很常见,像刘永梁这样身背三四十万元车贷的人也不少。为了获得更多收益,或是保证不亏本,对于“自雇”货车司机来说,拥有稳定的货源很重要。
11月17日下午3点,45岁的山东籍货运司机张国龙拿着正在充电的手机,在“货车帮”APP上寻找有没有从昆明到山东的合适货源。但找了半个多小时,他都没有找到出价满意的货。为了获得更精准的车货匹配,他从包里掏出了另一台手机,给一个备注为“中介张姐”的人拨去电话,请对方帮忙留意货源。
十多分钟后,“中介张姐”发来微信,告诉张国龙有一单从昆明运往瑞丽的货。斟酌后,两人达成协议,约定待货物送达瑞丽,取得运输款后,付给张姐200元作为信息中介费。
2014年,李某某第一次接触“货车帮”这类寻找车货匹配信息的APP。从那年开始,大量资本涌入了车货匹配APP行业,用智能手机找货成为许多李某某这样的货车司机的首选。对他们而言,分辨手机屏幕背后“货代”(即不拥有车辆而从事货物运输的个人或单位)好坏的标准,就是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货、挣到更多的钱。张国龙说,与传统“货代”相比,这些基于手机应用软件的“货代”最大的优势就是找信息方便。司机在休息或者等待卸货的间隙,就能迅速查找信息,搞定货源。此外,一些货运APP还可提供代收货款、办理货物保险、代开增值税发票等服务,为司机们提供了很大便利。
但,一些困扰也随之而来。2016年,张国龙遇到过一次“运了货却拿不到款”的糟心事。“当时与对方联系运货到上海,可货运到了,卸完了,都没拿到1万多元的运输费,后来问商家,商家说钱已经打给了中介公司了,等我们再打电话问中介时,对方就联系不上了。”如今,提起这事来,张国龙依然觉得耿耿于怀。“就怪我太相信他(中介)了。”
不仅如此,APP上大量的信息令货运司机们难以辨别,货源转包情况严重,发布信息的很多都不是真正的货主。司机需要多头联络,一层层问下来,真正到手的利润不多。
转行的困境
“转了一圈下来,好像只有货车司机这个职业更适合我。”
《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.1》显示,中国的卡车司机平均年龄36.6岁,男性占了95.8%;这群人的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,初中文化程度占57.7%,读过高中、职高和技校占32.6%;近一半的卡车司机有2个孩子,他们要承担比较沉重的养家压力。
33岁的张某某有两个孩子,对此深有体会。张某某夫妻俩现在每月一两万元的收入刚刚能满足整个家庭的运转,但要是换其他工作,仅有初中学历的他收入肯定不如现在。只是,张某某觉得自己“不可能一直开车开到60岁”,对于未来,他得另做打算。
“等这辆车再开六七年,不能开了,我顶多再换一辆车。等换了的车也跑不了了,我就不想再跑货运了。至于到时候做什么,再看吧。”
准驾车型为A2的司机年龄不能超过60岁。这意味着以开大货车谋生的司机取得驾照后,就得铆足力气挣钱。而实际经验告诉张国龙,长途货运司机年龄若在50岁左右,精力就大不如前。45岁的他又刚好处于这个尴尬年纪,想转行,需要承担更多风险。
李某某年轻时曾在建筑工地工作,承包一些小工程项目,平均每月收入也有四五千元。后来,经跑货运发了财的朋友介绍,他加入到物流行业,打算大干一场。但贷款买了货车跑起运输之后,他发现这一行也不好做。“现在我想重回工地也不可能了。一是身体条件不允许,二是车已经买来了,(车贷)这个担子甩不掉。”
而对于因车祸负了债的司机张文月来说,大货车既是灾祸的来源,也是希望所在。2011年,张文月开着18米长的大挂车行驶在浙江一条高速公路上时,因避让不及撞上了前车,造成十多辆车连环追尾。事后,交警认定张文月负全责,赔偿金高达90多万元。保险公司承担了30多万元,剩下的需要他自己承担。面对高昂的赔偿金,张文月彻底蒙了,整整两个月没出门。此后三年,他靠打零工还钱,没敢再开车;妻子也在这期间和他离了婚。
“(离婚)这件事,可能跟我长年跑货运,照顾不了家有很大的关系。”思来想去,张文月认为跑货运是人生坠入低谷的原因所在。但是,2015年年初,迫于经济压力,他找了熟人帮忙,又回到货运公司工作,每月拿1万元左右的固定工资。到今天,张文月的欠账已经还了一大半,只剩下六七万元了。
“转了一圈下来,好像只有货车司机这个职业更适合我。现在能陪我的,也只有这辆车了。”他苦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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